茂密的山林中,三位少年正在树林间穿梭。从他们脸上严肃的表情看来,他们绝不是怀着游玩的心情,走在铺满枯枝败叶的道路上的。
少年们大概15岁上下,带着武器,正在执行对他们来说,恐怕是能够决定日后命运的任务,那就是村里的成人仪式。他们如履薄冰,小心翼翼,即使是踏出一小步,也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行。
突然,走在队伍前面的两个高大的少年,似乎发现了什么动静,立刻朝着目标冲去。而身材矮小的小睿,则对这个突发状况有些措手不及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然后嚷嚷着“等等我”,追上同伴的身影。
越过树丛,只见两位同伴正在与一人对峙着。小睿定睛一看,一位比他们年岁大些许的少女,优雅地骑在一匹巨大的狗身上。少女一副旅行者的装束,背上背着一卷巨大的卷轴,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会是普通的少女。
不错,这位少女正是明魌,巨大的狗自然就是犬妖小空。相比小空的警戒,明魌则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——莫非是遇上山贼了?现在山贼的年纪,也在逐渐年轻化吗?
“您一定就是山神吧!”
少年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,就让他们的身份从山贼变成了信徒。
明魌打量着自己,疑惑地问道:“咦,我这身打扮,会被别人认作‘神灵’吗?”
“别臭美了,小鬼头一句话就把你捧上天了。”小空冷冷地回了明魌一句,然后转头对少年们问道,“你们到底是谁,有何事?”
“哇,狗居然说话了。能把神犬驯服成坐骑,她果然不是普通人!”“运气真好,这么快就能找到目标!看来这一次的试练,我们能够轻松通过!”
见自己插不上话,明魌干脆开始玩弄起自己的头发。小空则是用感慨世风日下的口吻,无奈地说道:“现在的小鬼,都没学过要好好听人说话吗?”
“我说啊!”
一直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小睿,突然用能够引来恶狼的声音,盖过了同伴的热烈讨论。见自己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,小睿反而又有些拘谨了:“我觉得,这位姐姐应该有话要说吧。”
总算是能好好说话了。明魌花了几分钟,向少年们进行解释,总算是让他们相信了,自己并不是什么山神。另外她也从交流之中,获得了关于这座山的信息。
他们都是住在山脚下村子里的少年。村子受到山神的庇护,能够与山以及山上的动物、植物融洽地生活。村里的少年一旦到了成年的年龄,就会接受山神的试练,只有通过试练,才会获得大山的接纳,真正与大山共同生活。
“也就是说,你们现在正在接受山神的试练?”得到肯定的答复,明魌好奇地问道,“那你们怎么会把我错认成山神呢?难道我和山神长得很像吗?”
“村里好像除了长老们,别人都没有真正见过山神,只是知道他的存在。”“毕竟我们都没见过你,而且你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,认错也怪不得我们呐。”“结果你只是个无关的路人,害我这么期待,真是白费劲了。”
见两位同伴肆无忌惮地说些失礼的话,小睿忙给明魌赔礼:“对不起,他们不是故意的,只是对试练太过于在意了。”
小空将头扭到另一边,算是用别扭的方式,接受了小睿的道歉。明魌则微笑着挥挥手,表示不用在意。
之后被问到打算去哪里,明魌表示自己是受别人的委托,要送一封信去村子,只是没想到这座山实在是太大了,要是再在这里绕来绕去的话,恐怕没办法在限定的时间内,把信件送到。
小睿立刻就表示,自己愿意为明魌带路。而两位同伴却提出了不同意见。
“你真的打算帮她吗?”其中一位少年说道,“我们现在可是在进行试练啊,每一分钟对我们来说都是很关键的。要是为了帮助她,而使你无法通过试练的话,值得吗?”
另一位少年也说道:“再说了,这种时候会出现在山中的人,难道不该先怀疑一下她的真实身份吗?万一是对村子不利的人,为她带路不就是引狼入室吗?”
这一番说辞,让明魌本人也不得不认同,情不自禁地称赞少年心思缜密:“这么一说还真是,最值得怀疑的人,竟然是我唉!”
小空白了明魌一眼,呵斥道:“你跟着瞎参和什么,快点闭嘴吧!”
但小睿却不这么认为,要是明魌所言是真实的,那么耽搁了信件送达的话,对村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。而且放任遇到困难的人不管的话,也有失村子与大山的教诲。因此,小睿决定先暂时放下试练的事。
见小睿已经下定了决心,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劝说而动摇,两位伙伴也只能答应他了。临走前,他们还给了小睿一支信号弹,要是遇到任何危险,就用它来通知他们或者村子。
“看来他们还是挺关心你的嘛。”目送两位少年离去之后,明魌对小睿说道,“那我们也出发吧。我尽量加快速度,不耽误你的试练。”
明魌将小睿拉上小空的背上,按照小睿的指引,朝着村子的方向前进。
行至半途,小睿突然问道:“明魌姐姐,有个问题我很好奇。”
“唉,是什么呢?”
“你既然是去村子送信,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上呢?山上可没有任何路通往村子啊。”
“那个……大概是因为我是路痴吧,啊哈哈……”顾左右而言他的明魌,突然转换话题,“小睿,我让你见识一下,天狗小空的能力吧!”
说着,小空施展能力“踏空”,顺着无形的阶梯,攀爬到了半空中,让一辈子都只能在陆地上行走的少年,一下子就大开眼界。
明魌正为自己的机智,而暗暗自喜的时候,小睿又提出了一个疑问:“能这么方便的能力,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用呢?”
这一次,连小空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。不过幸运的是,明魌很快就找到了解围的手段。
“看,那应该就是你的村子吧。”
小空稳稳当当地着陆了,小睿从小空背上跳下来,对明魌说道:“欢迎来到村子。”
进入村子,尚武的气息扑面而来,村子里到处都是练武的用具和器械,别的村忙完了农活之后,村民们都会聚在一起玩牌或者聊天,而这个村的村民却是用习武和切磋来打发时间。大概也是因为尚武的氛围浓郁,使得这里的村民个个人高马大,若是遇上战争爆发,立刻就能召集起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。
在为明魌带路,去村长家的路上,小睿一直在试图避开村民们的视线,即使被问道“小睿你不是在参加试练吗,怎么回来了”,他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便糊弄过去。
在路口与明魌别分之后,小睿便飞快地跑回了自己家,在关上门的那一刻,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。父母都外出忙农活去了,家里没有其他人,这让小睿感觉轻松很多。
过了一会儿,一阵敲门声将小睿从睡梦中唤醒。咦,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?小睿打着呵欠去开门,原来来访者是明魌。
小睿对明魌的到访感到很意外:“明魌姐姐,你怎么来了?你的事忙完了吗?”
“嗯,只是送信而已,很快就结束了。”明魌让小空在门外等候,进屋后一边饶有兴致地参观屋子,一边说道,“我打算帮助你完成试练,所以我们马上出发吧。”
小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,摇了摇头说道:“不用了,我即然从中途退出,就没有必要参加啦。”
明魌好奇地问道:“有‘中途退出视作放弃’这种规定吗?如果有的话,那我岂不是害了你?”
“不不不,并没有这样的规定。”小睿连忙否认道,“只是我……”
“只是你想要利用这个机会,退出试练。”明魌接过小睿的话,用突然变得严厉的语气说道,“这样你就有借口了,并不是自己主动退出,而是因为某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外乡人,这样你就可以避免被村里的人指责了。”
小睿哑口无言。他似乎不再认识眼前这个,名叫明魌的人。她就像是戴上了一面恐怖的面具,掩盖了一切可以透露出情绪的痕迹,只剩下一张冷冰冰的面庞。而接下来,这个面庞会怎样责骂、怎样嘲讽呢?
小睿闭上双眼,静静地等待着。
最后等到的,却是一个温柔的拥抱。
“能告诉我,你的真实想法吗?”
一句简单的问话,让小睿泪流满面。
小睿自小体弱多病,身体羸弱。在别的孩子不断增长个头的时候,他始终活在仰望他人的羡慕之中。在这个尚武的村子,似乎并没有他的归宿。好不容易熬到了参加成人仪式的年龄,怀着不安和恐惧的小睿,在他人的期许和自己的强迫之下,踏上了这未知的旅程。
可是最后,他还是选择了逃避,成为了村子中的胆小鬼。
静静地倾听着小睿的叙述,明魌摸了摸他的头,说道:“我不觉得小睿你是胆小鬼。你看,你不是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,选择参加试练了吗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不是‘可是’,而是‘可惜’,勇气在试练进行到一半的时候,就消耗完了。那么,现在勇气已经补充好了吧?”
“我还能,作为村子的一员,再次参加试练吗?”
“你不是说,并没有‘中途退出就算弃权’的规定呀。所以,继续自己的旅程吧!”
小睿擦干了眼泪,重新振作起来。他也想要改变弱小的自己、让父母担心的自己、被村里人看不起的自己。此时的他内心里充满了力量,似乎任何的困难都无法再阻碍他前进。
“我也来帮你吧,算是感谢你为我引路。”
小睿和明魌刚走出房门,一直在门口等候的小空喊了一句“小心”,周围顿时飞沙走石,让人动弹不得,连眼睛都睁不开。之后,从底下冒出巨大的藤蔓,将明魌和小空束缚住。
“怎么回事?”
小睿一边大喊着,一边冒着风沙朝明魌走去,想要去解救她。突然,眼前凭空多出了一个身影。小睿定睛一眼,那是一头威严而神圣的巨狼。
巨狼盯着小睿,开口说道:“我的试练,是你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的吗?”
原来,是山神吗?小睿没有想到,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,与山神见面。而且,对方可不像是那个慈爱地守护村子和村民的神灵,而是一头露出獠牙的嗜血巨狼。
明魌不断挣扎着,试图摆脱树根的束缚,好不容易才能开口说话。她大声地朝小睿喊道:“小睿你快跑!别管我们,我们会想办法逃的!”
巨狼轻蔑地瞥了明魌一眼,然后对小睿说道:“你好歹是这个村子的孩子,我姑且可以饶了你。可是那边的外乡人,胆敢干涉我的事,绝不会姑息!”
我不会死,我能活下去……在山神随口所说的几句话中,小睿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。被原谅了,可以回到自己以前的生活,不也,挺好的吗?可是,小睿想到,自己才在明魌的鼓励之下,打算改变自己,如果连一步都还没有踏出,就打算放弃的话,自己就算能活下去,又有什么意义呢?
“山神大人!”小睿的声音,因为颤抖而显得滑稽十足,但他本人确实快要哭出来了,“请您放过明魌姐姐和小空,他们只是来村子送信而已。是我自己太软弱,利用了他们,让自己逃离了试练。所以要惩罚的话,您就惩罚我吧!”
“嚯嚯,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,还真敢说啊。”或许是难得有人当面对自己提出意见,山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小睿,“想让我平息怒火,可不是那么简单的!”
说着,山神抬起巨大的前爪,重重地怕打在地面上,顿时地动山摇,地面还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爪印。
要说不怕,那绝对是骗人的,但小睿还是挺身挡在山神和明魌之间,结结巴巴地说道:“我、要保护,明魌姐姐,赌上、村子的名誉!”
山神冷笑了一声,再次抬起巨爪。小睿吓得闭上了双眼,可是迎接他的,并不是致命的爪击,而是一阵掌声。他睁开双眼,发现周围已经恢复了原样,山神坐在自己眼前,小空趴在不远处,明魌一边鼓掌一边向他跑来。
“恭喜你小睿,你通过了试练!”
小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,还有些不知所措。他茫然地看向山神,询问道:“可是,我还什么都没做呢?”
山神一改先前的凶神恶煞,陡然变成了如故事中那般,慈爱的神灵。他笑着说道:“如果你真的‘什么都没做’,那样才不可能通过试练。”
原来,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村里以讹传讹,将试练描述成考验“力量和武技”的选拔赛。但真正的试练,其实是山神根据每个孩子的特性,而特别定制的。所以在小睿的试练中,山神邀请了偶然来拜访的明魌,参与到小睿的试练中。只是在这过程中,明魌的冒失,加上小睿的洞察,这事差点就败露了。
“小睿,在这场试练中,你所拥有的、不足的、欠缺的事物,需要你在今后的人生中,继续去追寻。在此,我以山神之名,为你送上祝福。”
山神为小睿的成人仪式,画上了圆满的句号,接下来漫长的路,就需要小睿自己去走。
明魌的旅程也要继续,只是在道别之前——
“喂,笨狼,只是演戏而已,为什么要用树根把我捆得死死的?”
“哼,蠢狗,要是不做得逼真一些,不就会被聪慧的小睿看穿吗!”
或许他们两的孽缘,也会继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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